卡拉望回到家中时,他那患有洁癖的妻子,正在用一块法兰绒擦拭几把散放在几间空荡荡的屋里的红木椅子。她总是戴着线手套,脑袋扣一顶便帽,帽上缀饰的五颜六色缎带时时滑落到一侧耳朵上。她打蜡,擦拭或者洗刷,让人撞见时就总是这么说:“我不是富人,我家里整个陈设很简单,而我的豪华就是洁净,这也不亚于别种豪华。”
她天生就务实,有了准主意决不改变,在大小事情上都是她丈夫的向导。每天夜晚,先是在餐桌上,然后又到床上,夫妻要长时间议论办公室的事情。丈夫虽然比妻子大二十岁,但是就如同向神父忏悔一样,什么事情都要告诉妻子,都要听从妻子的主意。
卡拉望太太从来就谈不上姿色,她又矮又瘦,现在可以说相貌丑陋了。这也怪她不会打扮,总是抹杀她那微弱的女性特征,如果穿戴得巧妙得体,本来应该凸显出来。她的裙子似乎总扭向一边。她还爱在身上东抓抓西搔搔,也不管在哪儿,不管有什么人在场,这种习惯几乎成为怪癖了。在家里,她通常戴着自以为很漂亮的软帽,帽顶缀饰一大簇丝绸彩带,这是她想到的唯一装饰物。
她一瞧见丈夫回来,立刻直起身,亲了亲他的颊髯,说道:“亲爱的,你想着去波坦店了吗?”(这是他答应过的事)。他吓坏了,一下子倒在椅子上——这是他第四次忘记了。“真糟糕,”他说,“太糟糕了。这件事,一整天我都想着,可是没用,一到晚半晌总要忘掉。”看他那样子很难过,于是妻子安慰道:“明天想着就是了。部里没有什么新情况吗?”